马悦然生前翻译的中国古典译著《庄子》在瑞典出版发行

北欧中华网和北欧绿色邮报网联合报道(记者陈雪霏)– 10月17日是瑞典著名汉学家、瑞典学院院士马悦然教授逝世一周年祭日。也就是在这个秋冬季,马院士生前翻译最後的中國古典譯著《庄子》在瑞典出版发行。

去年秋天馬悦然以九十五歲高壽在家辭世,做為瑞典當世唯一的三院院士(十八世紀古斯塔夫三世國王創辦的瑞典學院、瑞典皇家科學院、瑞典皇家人文學院院士),馬院士曾陪同國王兩次出訪中國,成為國王王后的私人友人,王宮發言人發佈新聞稿,感謝馬院士以無私的精神將他寶藏的中國文化知識奉獻給王室。如同馬院士生前寫下的訃聞銘句:「恩賜幹活,日燃光芒。」他的一生得到高級充實的智慧的旅行,在書桌上他用翻譯《莊子》完成他由生至死,一種巨大的精神力量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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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悦然譯本《莊子》以乾淨爽朗的黃色書封襯底,端整大氣的的北魏碑體書法形象出現。瑞典有一批追隨馬悦然譯本的高端中國文化粉絲,不難發現,這是晚近馬悦然鍾愛的一種中國書法字體,在他晚年的重要三本譯著:《道德經》、《楊牧詩選:綠騎》、《莊子》,即使在不同的出版社出書,馬悦然啟用這種字體來標識自己譯本的特殊文化價值,他的粉絲很容易識別馬院士譯本的審美品質,而書法家就是北歐唯一的書畫修繕專家、曾在遠東博物館掌管典藏中國書畫修護的張琳女士。
记者第一次见到马悦然的时候是在一家中餐馆,他的学生们给他过85岁生日的时候。记者借机第一次采访马悦然。他的汉语说的真好。一口京腔。非常好听。第二次在2012年十一月斯京遠東圖書館,馬悦然專場演講:「莫言的文學作品」,記者趕到現場,目睹當時馬院士無懼於輿論風向對待莫言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偏見侃侃而談,印象深刻。馬悦然對於莫言得獎這件事情充滿喜悅,當年的十月揭曉在瑞典學院剛揭曉。頭幾天,氣氛美好,媒體還沒有帶偏,瑞典輿論對莫言都是讚不絕口,馬院士當天在瑞典學院說:「莫言,是一個雙腳實實在在踏著土地的農民的孩子。他真的有一種獨特的力量,我相信即使得獎以後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他會一直寫下去。」同樣的話語也在遠東圖書館說了,記者慶幸直擊歷史的現場。

馬悦然的中文文學譯本不僅屢次得到瑞典翻譯獎,翻譯的中文作家因此在瑞典與世界引得關注,他的中國文學譯著的書封還常得到書籍裝幀大獎,其中詩人聞一多與艾青的譯本合輯《死水與黎明》(1983),臺灣詩人楊牧譯本《綠騎》(2011)獲得瑞典皇家圖書館年度最佳書籍裝幀藝術獎,代表瑞典圖書在歐洲各大書展展出。資深的馬悦然譯本粉絲、瑞典戲劇翻譯家張可女士說,「你很難在珍本書店找到馬老師的譯本,尤其是諾獎等級的中文作家像高行健,粉絲們不願意放手流進市場。」

這驗證馬悦然的學生、著名漢學家羅多弼教授所言,「無論是研究學術或者詩歌小說翻譯,馬悦然用藝術的手法處理嚴謹的核心價值,語言充滿音樂性,重視細節,整體的審美感很強,最後你感覺到你讀了一件藝術品。」
《莊子》的出版,得益于马悦然的夫人陈文芬女士的辛苦協助。瑞典著名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马斯. 特朗斯特罗姆夫人莫妮卡十月份已讀到這本書,給予高度評價。她給陳文芬的郵件說,「不勝驚喜!在疫情當中居然能讀到一本書,叫人欣慰:如此美好,充滿智慧。」莫妮卡在信中強調,我相信世界上最好的文學書籍幾乎都由很小的出版社慧眼獨具,一肩扛起。

《莊子》譯本的伏擊出版社(bakhåll),這家出版社在瑞典南方,由一對家族姓氏叫Bakhåll的兄弟經營,專門出版卡夫卡的文學日記、約翰藍儂、巴布迪倫以及哲學書籍。他們是一家資的文學哲學出版社,對於古老的中國文化嚴肅對待。馬悦然2008年在伏擊出版社出版《道德經》譯本深受好評。
陳文芬記得,《道德經》在瑞典報紙的書評總是會提到「星際大戰」這部電影,報紙、讀書電視節目在報導馬院士的譯本都加上「星際大戰」畫面,這個經驗挺新奇,極為嚴肅的漢學翻譯讀物,卻能跟科幻傳奇電影做對比與聯想。

瑞典廣播電台還有一個節目因為「道德經」的出版要求馬院士專門講一集中國古老智慧世界的「聖山」(靈山)。當時瑞典的文化氛圍十分美好。譯本出版不多久,伏擊出版社立即邀請馬悦然翻譯莊子。

伏擊出版社請求馬悦然翻譯《莊子》的過程寫在出版社官網,情節感人。「在2008年「道德經」以後,我們期望馬先生翻譯「莊子」,可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耽擱了,在2017年《道德經》準備再次印行上市,我們很驚喜得到馬先生的答覆,他願意翻譯《莊子》,可接下來卻遇到瑞典學院的危機,在一次郵件通信馬先生寫到:『學院的危機,使我遭遇失去力量和愉悅的雙重打擊』。即使文字流露著失望,我們還樂觀抱著生機,因為馬先生又寫道,「我現在九十四歲了。但我感覺到自己還停留在九十三歲的任何一天。』就這樣,我們有一種殷切期待,而最終在2019年十月十七日悲傷地得知馬先生去世的消息。瑞典失去最重要的中國文化專家,我們想要出版《莊子》的機會落空了。可真沒想到的是,馬悦然竟然已經完成《莊子》譯文,甚至還交代他的夫人陳文芬處理文稿。」

一如過往,馬悦然總是在譯本的開頭為讀者撰寫導讀作為序言,由於馬悦然的過世,伏擊出版社邀請馬悦然的學生、著名的文學評論家夏谷寫了一篇評論在在導讀前面當作代序。馬老師過世的時候,夏谷寫了一篇非常有意思的文章發表在哥德堡日報,他回憶當年在斯德哥爾摩大學同學們跟馬老師學漢學,不只是一個課堂,還有餃子跟紹興酒,師生同盟,老師象徵著一個奇怪家庭的爸爸,這個家庭不害怕挑戰古文。

马悦然在一次演讲中说,他20几岁服完兵役后,就来到瑞典最古老的大学乌普萨拉大学学习他非常喜欢的拉丁文和希腊文。他想毕业以后到中学当老师,教拉丁文和希腊文。1946年他的一个伯母给他一本林语堂的书。在那本书里,他读到了老子和庄子,没想到,这本书居然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他到图书馆去借了英文,法文和德文的三种译本《道德经》,结果他们的差别很大。于是,他就鼓起勇气给著名汉学家高本汉打电话,问可不可以拜访他。当他到瑞典亚遠東博物馆见到高本汉的时候,就问他哪一种翻译最可靠。结果高本汉说,都不行,只有我的译文最可靠,还没有发表,我可以先借给你稿子看。一周以后,他还稿子的时候,高本汉问他,你为什么不学习中文呢?马悦然说,我愿意学。那我就教你。你八月份就来吧。再见。

马悦然年轻时就身材高大,身高1米八二。经历过军训。為了學習漢學,曾经睡在公園的板凳上。但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事。他后来到四川调研四川方言的语音。在四川的生活見證了歷史,經歷中國的內戰。他成為一個從民國到新世紀以來的漢學家,他對瑞典與中國的意義無與倫比,但所有見過認識馬悦然的人差不多都有相同的印象,他將漢學融進他的生活,影響他所有的弟子跟漢學同行,他有十分強大的感召力量,陳文芬說,「他很善良,總是願意極盡所能幫助他的同行。幫助他的同事,幫助中國作家,幫助朋友,他甚至幫助很多流浪的移民。他是一個很獨特的好人。」

晚年受到壓縮性骨折之苦,馬悦然以翻譯《莊子》作為止痛的良方。陳文芬說,如果不是遭遇2018年瑞典學院的危機,馬悦然必須親自坐鎮處理,他會用更多的時間來寫後記註解,像《道德經》、像他翻譯莫言小說《透明的紅蘿蔔》的譯本,翻譯做完,在後記的部分為讀者寫大量的註腳,解釋許多相關的文化知識,那是他如釋重負以後最快樂的時光,像一個鋼琴家表演主要曲目以後,給觀眾的安可曲。
「這次雖然沒有安可曲,我在心裡給悦然的《莊子》無數的掌聲,無數的安可。」。陳文芬說,真是太好了,我多麼以馬悦然為傲。

聽說。夏谷告訴朋友,「我的老師九十五歲了,翻譯《莊子》漂亮的段子可多著。那腦子可清楚的。」

羅多弼也說,讀到這本《莊子》,我真的想念馬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