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专访中国香港电影《500米800米》导演尧天

北欧中华网报道(记者陈雪霏)--中国电影《500米800米》的导演尧天正在斯德哥尔摩参加国际电影节,14日中午,本网记者陈雪霏在斯德哥尔摩国王花园酒店的新闻中心采访了他。

我未来要死在哪里?这是个问题。

记者:尧天,欢迎你来接受北欧绿色邮报网和北欧中华网的采访。首先,我觉得这部电影在斯德哥尔摩放映之后还是很受欢迎的。观众印象深刻。我看完电影之后,也问了一些人,她们觉得电影很美,很漂亮。首先想问你一下拍这部片子的背景是什么?怎么想到要拍这么一部片子?

尧天:大家好!很高兴能在斯德哥尔摩电影节参映这部影片。也很开心大家看完这部影片之后也表达更多的关注。创作这部影片的初衷是因为我本身也是80年代出生的人。小时候在农村长大。那时候,我身边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他们有的是政府上班的公务员,有的怀孕之后,为了生第二胎,必须要失去自己的工作,包括自己所有的一切,社保医保所有的一切,就是牺牲特别大。所以说在那种情况下,很多人就放弃了生第二胎。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迫切地想要第二个孩子,因为大家也知道,中国不仅是一个传统的人口大国,同时,很多传统观念中的重男轻女的情况也比较多见。如果第一胎是女孩的话,就非常想要个男孩。这种情况也比较多。甚至为了二胎,三胎就要到处去躲。到2016年,中国正式放开二胎,那么这段往事都已经成为历史了。我觉得把它给展现出来就很有意义,让更多的人去反思。去想象这段历史,从中得到更多的思考。

记者:就是说因为政府放开了二胎政策,也就鼓励你来认真反思这个,之前是不是有很多顾虑?

尧天:是,之前大家都知道这是属于非常敏感的一条线。现在政府也放开了,也开始反思,也开始客观地报道这个事情,给更多人一个选择的可能性。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政策导向。也是很好的一个事儿。 在这个节点上我就觉得把这个事拍成一个影片,就很有文化价值。

记者:对于父辈来讲,当时肯定有不同的想法和不同经历,但你作为80后独生子女,你觉得有哪些好处和弊端?

尧天:从好处方面说,就是家庭的教育投入会集中在这一个孩子身上,会优生优育,会更多地把她/他教育好,把他/她培养好,这确实是好的一方面。不好的方面是,因为过多地把情感关注到她/他一个人身上,他们就无法去分享了,无法和兄弟姐妹分享了,中国古代有句成语叫孔融让梨,但现在就没有孔融存在了。因为这所有的梨都是我的。这就是一个真实的感受。

记者:回到影片上,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例子的?

尧天:我当时到当地去采风,和当地一个领导边走边聊,他跟我说,你看我们当地啊,就这么一座山,山上的很多人想法都不一样。山上的人就想多生孩子,因为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干。山下的人就拼命地挣钱啊,努力啊,奋斗啊,就觉得孩子太多,压力太大,不能要太多的孩子。所以当地的计划生育政策是真实的,就是海拔800米以上的政策,跟800米和500米之间的,和500米以下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是这个故事的根本,这是基于政策的真实。也是中国特有的政策现象,中国人多,根据不同情况有不同政策,根据这个出发点,我觉得这个很有趣儿。所以,就想着把三峡的文化含进来,长江是生命之源,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根本。再加上搬迁涉及很多价值观念的东西,象故土,亲情的割舍,流失,很多东西都包括在里边,反映人性的故事。

记者:所以,你这部片子不像《一句顶一万句》是根据刘震云的小说来改编的。这是你自己编的,是吧?

尧天:对,这是我自己编剧。我自己写的剧本。

记者:从Idea,到剧本,到拍摄都是你自己做的。

尧天:投资也是我自己。

记者:哇,那你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尧天:这个故事的根本就是当地领导的一句话。那是2007年的时候。

记者:就是说你的灵感就是从那时候来的。

尧天:对,当时我就一直想拍这个故事,也跟很多人聊了这个故事,很多人都说这是个好故事,但是不是风险太大,所以,就一直拖到2010年的时候,我把剧本做完了。2014年在湖北宜昌的三峡库区拍摄的。我来来回回去了当地三次采访,和老百姓聊,把这个故事植于老百姓生活当中去。

记者:这个地方是当初领导说一句话的地方吗?

尧天:不是,领导说一句话是在重庆綦江县,拍摄是在湖北宜昌。

记者:你出生在哪儿呢?

尧天:我出生在安徽。安徽泗县。泗县在过节或者农闲的时候人们就出去要饭唱戏。当年那时候也经常发大水,所以,我们也有那种经历。

记者:这说明你是有亲身经历,有那种感受,人说八年磨一剑,你等于是差不多十年创作了一部作品。在这之前,你是做什么的呢?有什么背景呢?

尧天:我是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的是电影导演专业。以前拍的片子多是宣传片。拍过数字电影。不能说好与坏,就是不像我现在拍的这部片子能够很真实地反映人群,原来拍的有宣传的意味。

记者:我注意到拍摄过程中人的脸部不是特别突出,故意的模糊或者是稍微远距离,你是不是全部用的群众演员?

尧天:所有的演员都是非专业演员。很多都是就地取材。都是在山区里找到的老百姓。他们平时生活就是那样。就是生活中的那样,因为他/她不会塑造,只会还原。你给她讲当时是怎么做的,你不用说,她自己就来了。

记者:你现场进行了很多创作。

尧天:现场加了很多东西,我们到一个地方如果不把当地文化给抓起来的话,那么这个电影拍出来不会感人的。因为它是强植性的戏剧性。包括山里边那些拆房子,那种拆法都是当地老百姓特有的拆法。到一个节气,他们要换瓦。

记者:张老头立即上吊了,这个是真事吗?

尧天:象老张这种人,生活中我见了很多。他有他的价值观念,他上山下乡,那个年代的人很单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而且是无私地去做。但老张最早是抗美援朝的,打过仗的。肩上是有勋章的。他一辈子获了很多荣誉。结果,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又去上山下乡。他又响应国家号召去植树造林。这回植树造林他又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乡了。真正把根扎下来之后,我又要搬走。到底我要去哪里,我的根在哪里,我是谁?我未来要死在哪里?他的根完全失掉了。他的一切就象水里的浪花一样,最后,他想,我就要死在这里。最后,他决定,我宁可死,我也要把我的根扎在这片土地里。

记者:还有一个镜头,非常真实,红芬被抬到车上了。但当村里人拦他们的时候,村长说,放人。这个给人印象深刻。

尧天:这是真实的。为什么大家都拦它,当时大家都怕摊上这种事。红芬的嫂子告密。其实,这在生活当中是很常见的。我接触过身边很多这种情况,一个妇女怀孕了,不用说回她嫂子家,就是回她娘家,她娘家也不同意回来,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粮食,但你千万不能回来,你要回来,我们全家都完了。你要走得远远的。我见不到你我会想念你,你是死是活我都会挂念你,但你不要来,你一来,我们全家都会完了。这个很真实。

记者:她们有一种羞辱的感觉?

尧天:不是,她一来会牵连家人的。这个政策是对群体的。你一人有事,你们全家都遭牵连。这些人都去拦车,也不是见义勇为,其实,那帮人家里也有很多是怀了孕的。他们必须要拦,因为如果红芬被带走了,她的下场就是他们大家的下场。从这个出发点,车上的人说放人,也是从自身考虑的。如果不放,他也得被收拾掉。

记者:这还体现了这个男人的一点人情味。但是,紧接着漂亮的妇女主任,应该有人情味,但却非常冷漠。

尧天:这里就是反衬。本来女性是应该有人情味,但在那种政策下,被迫放弃自己的善良和母性,而去惩罚另外一些违规的妇女。这个妇女主任就是这样,她也说了,我无所谓,但你们所有人的乌纱帽都要丢掉。这是一个反衬。

记者:还有一个比较感人的就是老孙头儿,为了孙子,本来不愿意下山来,但还是很快就下来了。

尧天:这个人物就是等于,他要下来就等于他要放弃他的孩子。这是片中一个很重大的立意。他的孩子就在那窑里。那个窑就象子宫一样,在那烧着瓷娃娃,那瓷娃娃就是老孙的孩子。老孙为了孙子,就放弃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所以后来他没有想到,他就说了一句话,我捏了一辈子的泥人,我都捏不住这一条命啊!在他心里,那条命已经丢掉了。所以,他就下来了。

记者:但是红芬和她女儿又特别喜欢下山,这也是非常真实的。

尧天:这就是这种角色的迷失。她觉得眼前看到的是很好的。但是有很多未知的东西导致她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方。其实,片子里很多人物都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就是为了这个生命,所有的人凝聚到一块去了。都是在迷失。看,卫东是一个多么懦弱的男人,到最后,我结扎。为了换取不要追查老婆。就当是惩罚我了。这在政策当中也是可以的。

记者:这也反映了中国人和中国文化。什么事都能想出办法。就是在这种纠结中,眼泪哗哗的,但最终,问题也就这么解决了。

尧天:都能变通。就是太极拳嘛。怎么着都能打来打去。

记者:这也能反映出来,计划生育这个政策实际上一开始我们都觉得特别对,后来又觉得特别不对。后来经过时间的冲刷,又拨乱反正了。这真实地反映了中国的现实。

尧天:对,这也反映了中国的民主进程吧。中国好多事情就是摸着石头走的。她没有什么可以效仿的,苏联已经垮台了。没有老大哥,只能自己走,所以好多东西对与错都是在进步。

记者:你下一步有哪些计划呢?

尧天:我下一步有几部片子。都与数字有关,一部叫《18里河》讲的也是关于人在社会中迷失的故事。然后,还有一个《三线三峡》讲的是,大家也都知道,当年有个三线建设。有很多高尖端的人才聚集到三线城市,这是出于战略考虑。但是这个题材太大了。我现在资金都做不到。再拍几部之后,再拍这个,但这部片子肯定会很好看。就有点象南斯拉夫的导演酷斯拍过一部《地下》。就类似那样的感人故事。

记者:祝你未来更成功,多拍些真实地反映中国社会的这种片子,我觉得是非常感人的。不光感动中国人,也感动全世界的人,也能让世界的人真正了解中国到底是什么样,也能通过普通人的生活了解中国。再次表示祝贺。谢谢接受我们的采访。

尧天:谢谢!

尧天有自己的电影公司,尧天的意思是尧天舜日,天下太平的意思。

他说,他才拍三分之一的故事,后边其实还有三分之二的故事。